笔下文学 > 阿岑文集 > 委员在水口

委员在水口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天庭小主播我和女主播的那些事娱乐玩童西游之问道长生一符封仙六零小娇妻都市小世界变身咸鱼少女圣神传承

一秒记住【笔下文学 www.bixia.co】,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1927年10月,中国共产党中央候补委员毛泽东率领的秋收起义部队,因为减员太多,在江西三湾改编之后,原来的一个师,缩编为一个团,叫做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一团。余洒渡由师长改任为团长,毛委员任党代表。为了解决是党指挥枪,还是枪指挥党的问题,毛泽东提出了把支部建在连队的构想。10月上旬,毛委员接到中共湖南省委的指令,把部队带到湘南去进行武装扩展。为了执行省委的指令,毛委员于10月9日,带领部队离开三湾,向湘南方向开拔。

    辗转一百余里山道,当天夜里,部队来到了湖南酃县(今炎陵县)水口墟。这是一个四面环山,两条河流交汇的山间盆地。盆地不小,南北有六华里,东西有两华里,依山傍水,可耕可渔可猎。四周山脚下,散居着近千的山民,他们淳朴好客。盆地北端,在两河相夹处,有个小墟市,每逢农历的二五八日,附近的山民都要到墟市来逢墟,交易山货,购买日用品。而且,这里东进二十余里就是黄挪潭,黄挪潭往东北就是大院,大院东北是牛角垄,牛角垄在八面山下。酃县的地下党组织和赤卫队就在这一带活动。县城以西才是国统区,距水口有六十多里路,且山道盘曲,山高涧深,易守难攻。于是,部队就在水口驻扎下来。

    部队的大部分人马驻扎在水口墟外西边山脚下的枫树下小村里,那里有好几栋山墙高翘,青砖黑瓦的大宅院,是当地比较富裕的郭家大屋场。部队就驻扎在那里。部队一住下来,战士们就着手在流石(石灰和沙)粉刷的墙壁上书写标语口号。进行红色宣传。比较典型的有:“欢迎水口劳苦工农自动起来打土豪分田地!(红军一师教导队四组宣)”、“不要拿枪打工农。白军士兵要澄清。欠饷只有暴动起来。白军士兵不要上前线打仗,不要替军阀当炮。士兵组织士兵会。白军士兵是工农出身,不要替军阀屠杀工农。(红三军军一师教导队青年九组宣)”等等。

    而团部则设在靠近墟市的一家朱姓祠堂里。那是一座高大宽敞的祭祖祠堂,两扇木门有一丈二尺高,门槛是一尺二寸高的青石门槛,旁边是两块三尺长,与门槛一样高、有一尺五寸厚的门墩。走进大门,当中有一个天井,是用来采光和通风透气的,天井的地面上铺着鹅卵石,两边种着两株桂花树。正堂宽大如我们今天的半个大礼堂,照壁是神龛,堂顶是木版镶造的八角的藻井,堂柱有九棵,每棵一个成年人都合抱不拢,堂柱下端垫着六角形的石础,每面都雕刻着五谷、牛羊、琴棋之类的浮雕。祠堂的四角各有小厢房,前厢是单间,后厢是套间,楼上的厢房布局也是一样的。楼梯就在天井两侧的过道上。

    毛委员几乎每天白天都在这里和团部的同志们在一起办公,处理军事、党务事务。13日那天,毛委员就是在这里会见酃县梁桥临时党支部书记周里的。周里是在水口路口被一位高个子军人盘查之后,被他领着来到朱家祠的。周里迈进朱家祠堂的青石门槛,一眼看见一个三十余岁,身材高挑,穿着便服的同志正坐在祠堂神龛前一张四方桌边写字。走进那同志身边,高个子军人对那同志介绍说:“这是周里同志,酃县的党员,来找组织关系,汇报支部工作的。”接着,他又对周里说:“这就是毛委员,毛泽东同志。”毛委员马上站起身,亲切地和周里握手,并招呼他在旁边的凳子上就坐。

    毛委员问周里:“你们还有支部?”

    周里立即答道:“是‘马日事变’后秘密成立的临时支部,我是支部书记。开始三个党员都是长沙回来的学生,以后又发展了几个农民入党。”

    “原来的党员呢?”毛委员又问道。

    “有的被抓,有的被杀,有的跑了,县委书记李却非不知去向。”周里接着汇报说“省农民协会的特派员朱子和同志是湘潭人,被反动派枪杀了,农民自卫队几十支枪被缴了,农会都解散了。现在,我们又在七都、五都、八都、九都恢复了几个农会小组。”

    毛委员听了,高兴地说道:“你们还搞了这个,很好!就是要把农民协会恢复起来,先找那些受剥削最重,受苦最深,对土豪劣绅最恨的农民参加。”

    接着,周里又汇报说找了一些学生做工作,毛委员肯定说:“知识分子活动力强,起桥梁作用,干革命要有知识分子。但是,我们主要依靠工农。农民是农村里的主力军,要多找满脚泥巴,满脚牛屎的人做朋友,把他们发动起来革命。”又说“你算算看,农村里地主多还是农民多,谁的力量大?就说你的家乡,有多少土豪劣绅,又有多少农民呢?”

    周里答道:“劣绅有周德玉、周炎卿,还有几个地主,农民占绝大多数。”

    毛委员笑道:“是嘛,你们那么多农民组织起来,力量就大了,就可以把土豪劣绅打倒。”

    谈话当中,有人送来一封信,毛委员看完信,又问周里:“酃县敌人的情况怎样?”

    周里答道:“酃县没有国民党的正规部队,南乡和东乡有挨户团,南乡挨户团头子叫陈大观,有三十多条枪;东乡挨户团头子叫贾少隶,缴了农会自卫队一些枪支,共有七八十条枪。”

    毛委员听完介绍,向周里谈了当前的形势和任务。他说:“由于蒋介石的反革命叛变,以及我们党内机会主义的错误领导,使这次大革命遭到失败,白色恐怖笼罩全国。目前,我们的处境非常困难,工作十分艰苦。但是,要看到光明和希望,要看到敌人内部矛盾重重,要看到受剥削、受压迫的工农大众总是要革命的。敌人在农村的力量比较薄弱,我们要发动农民,恢复农会,搞武装斗争。革命就要不怕杀头。现在到处是白色势力,你们还搞共产党,办农会,这就不错嘛!你们在酃县要发展党的组织,要放手发动农民办农会,要敢于向土豪劣绅作斗争。农民不组织起来,一盘散沙是不行的。组织起来还要搞武装,先搞梭标、鸟枪,再夺敌人的枪,我也可以给你们发枪。”

    接着,毛委员又问酃县的地形,要周里画个详细地图给他。周里说:“有的地方不太熟悉,我去找张酃县地图来,行吗?”

    “那更好。”毛委员点头道。

    于是,周里和高个子军人来到朱家祠小学,找到一张酃县旧地图,送给了毛委员。周里留下联系地址,并给毛委员找了个向导,然后告辞出来,领命到茶陵县侦察敌情去了。

    和周里会面以后,毛委员要在湘赣边区找一块落脚地的想法开始成熟。余洒渡执意要攻打长沙,要发挥他军事长官的优势,那无异于以卵击石——沿途各县的保安团、挨户团和国民党军队正等着这支残破的队伍自投罗网。而湘南那边的情况尚不明了,朱德和陈毅率领的南昌起义部队,在湘南战况如何呢?打了胜仗,发展了地盘,壮大了队伍,那自然好。但是,如果打败仗了呢?冒冒失失闯过去,岂不两军俱伤么?那么,又到哪里去立脚呢?毛委员凝视着周里送来的酃县地图,思索着这些问题,而派出去的何长工到湘南,去寻找朱德的队伍,至今还无音信,湘南的情况仍然渺茫。只有待了解了他们的情况,再作决定。

    仲秋的水口,天气已经明显地寒凉起来了。士兵们却依然穿着单衣单裤。白天,列队从水口墟市的小街上走过,到河东岸的松山坝河滩上打靶训练,还会出汗,到了夜间,气温下降十好几度,不盖被子睡觉,还会被冷醒。战士们提出要做棉衣,连营长们报告给毛委员,毛委员同意了,要求队伍就用打土豪打来的棉布棉花做棉衣,棉布棉花不够,就用打土豪打来的银圆向墟市上的店铺买,要保证每个战士都做上一件棉衣。

    部队滞留在水口,既不南下,也不北上。生活很艰苦,前途也似乎很渺茫,一些意志不很坚强的士兵开始悄悄逃跑。同时,原师长余洒渡和他属下的那些在三湾受到排挤的铁杆小头目,觉得毛泽东贪生怕死,土秀才不是带兵的料,一直坚持要北上去攻打长沙,起码也要去进攻湘南。这种声音有越来越汹涌的趋势。这不是单纯的打不打仗,怕不怕死的问题,而是能不能保存这支队伍的生存大计。是让余洒渡鼓动着盲目冒进,把部队打散,还是先找个立脚点,逐步发展壮大自己,再伺机出击呢?毛泽东觉得只有先保存自己,壮大自己,才能取得胜利。他从周里汇报的酃县县委组织自卫队,在大山里不屈不挠地与地主武装斗争,发展了组织,保存了力量,想到自己的这支秋收起义部队,要保存下来,必须发挥党的领导作用,党指挥枪,不能让枪指挥党。于是,他把各连队的党代表找来商量,决定立即着手加强部队的党组织建设,实践三湾提出的“支部建在连上”的构想。

    15日上午,毛委员主持召开了连以上党代表会议。他在会上指出:部队连续发生干部和战士逃跑事件,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们的政治工作完全抓不到士兵,一遇到困难,就经不起考验。总结其中的教训,我们只有把党的支部建在连上,把党的领导落实到基层,才有可能提高士兵的政治素质和部队的战斗力。如果党支部能成为连队的战斗堡垒,别说是个别干部动摇不了士兵,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动士兵。在三湾,我们已作出将支部建在连上的决定,可是,当时战士中党员很少,现在,通过半个月的行军休整,发现和培养了不少建党积极分子,在战士中发展党员的条件已经成熟,今天的会议,就是要讨论在战士中发展党员的工作。

    会议在各连营党代表提名的基础上,通过了发展六名新党员的决议,毛委员要求,散会之后,各连营党代表要马上找那些即将入党的战士们谈话,填好入党志愿表,晚上就举行入党宣誓。

    这天晚上,陈士蕖、欧阳健、李恒、赖毅、鄢辉、刘炎等六名已经填写了入党志愿表的骨干分子,被秘密通知到水口墟附近的一个大祠堂里开会。

    各连党代表罗荣桓、宛希先、何成匈、熊寿祺、扬岳彬、李运启等与会人员到齐之后,毛委员宣布会议开始。首先由介绍人分别介绍新党员的简历,接着,毛委员走到六名新党员面前,一一询问他们,为什么要入党?问到赖毅时,赖毅回答道:“要翻身,要打倒土豪劣绅,要坚决革命!”毛委员说:“很好!很好!”接着,毛委员指着桌子上的红纸上写的“ccp”字母,解释说,这三个字母,是中国共产党英文名字的缩写,我们共产党员,就是要象党的誓词里说的,严格维护组织秘密,誓死为党工作。然后宣誓开始,毛委员举起右手,带领六名新党员,面对写着“ccp”和写着入党誓词的两张红纸,庄严宣誓:“牺牲个人,努力革命,阶级斗争,服从组织,严守秘密,永不叛党!”

    后来,赖毅在毛委员在连队建党一文回忆说:“会议的地点选在靠近水口街的一个大祠堂里。我和五班长李恒同志跟着党代表上了阁楼,屋里已经有十几个人,各连的党代表都来了,其余的大都是各连的班长。毛委员也来了,正和几个同志低声谈话。房间里放着几条长板凳,靠北墙有一张四方桌,桌上放一盏煤油灯(马灯)。桌边上压着两张下垂的长方形红纸,一张上写着入党誓词,另一张上写着三个弯弯曲曲的外国字。我知道要举行入党宣誓了,心不禁剧烈地跳动起来”

    随着六名新党员的入党宣誓,中国工农红军的第一个连队党支部正式诞生了。

    后来,毛泽东在总结井冈山革命斗争的经验时说:“红军所以艰难奋战而不溃散,‘支部建在连上’,是一个重要原因。”(井冈山的斗争)

    1965年5月24日,毛泽东重上井冈山,在井冈山宾馆前散步时,回忆初创井冈山根据地的情景,对陪同人员(张平化、汪东兴等)说:“支部建在连上和发展新党员都是到水口的事情。水口是个好地方。我们在那里发展了秋收起义后的第一批党员,那时,我住在一个姓江的农民家里。”

    毛泽东亲自主持发展新党员,成立第一个连队党支部的祠堂,就是水口的叶家祠堂,现在人们都叫它“叶家祠”叶家祠是一栋晚清两层建筑,青砖墙壁,小青瓦盖顶。当中是祠堂,二十平米的样子。左边有两间厢房,与堂屋相通,靠边那间有侧门可以外出。右边有三进六间厢房,当中两间前小后大,前间作过道用,后间相当于三分之二间堂屋,上面有阁楼,上阁楼的口子上有一扇可以覆盖的楼门,楼梯是可以搬动的木柱扶手楼梯,轻巧灵便。

    而毛委员住过的“姓江的农民家里”就是现在水口村的桥头江家。桥头江家与叶家祠隔河相望,房屋相比较要简陋许多。属土木结构,除正对着小天井的堂屋宽大一些,旁边的厢房大约只有十平米一间,而且,窗户小得不足半平米,毛委员住的那间小房,采光还得借助屋顶开的天窗,天窗上安有透明的玻璃“明瓦”

    江家有一个老人,叫江炳乾,2008年4月去世的,享年89岁。当年,毛委员住在他家时,他才十岁。2002年,水口镇政府组织维修桥头江家毛委员的住屋时,作者访问江老先生,问他毛委员当年住在这里是什么样子?江老先生说:毛委员满高,单单考考子(客家话:身材单瘦),头发莱(客家话:很)长,着到(穿)的是灰色的粗布衫衣,脚上着双草鞋,对人满和气,每天上昼(上午)出去,夜晚满暗(晚)才归来,每天都会带一些谷芽糖给我们食(吃)。夜晚看书看得满暗(晚),点着我家的桐油灯看书,有时候还看报纸。他睡得满暗(晚),第二早又起得满早,喜欢到门口走来走去散步,然后坐在门口的一棵乌桕树下看书。有时候又会去对面墟街上看队伍操练。那时子,红军每天清早和暗夜边子(傍晚)都要到墟上排着队伍,威威风风地走几转(趟),墟上的人都不敢乱声(讲话)。警卫员睡他隔壁,还有一个班的士兵睡在大屋边上的矮屋里。毛委员到我家住了有十多天,还到周围的老百姓家去和农民打讲(谈话),他问那些农民的日子好过么,农民受穷受苦,就是地主土豪劣绅霸占了农民的谷物,受苦的农民要起来打土豪,分田地,分地主家的浮财。部队走的时候,我家送了两双草鞋给毛委员和他的警卫,我阿哥也跟着队伍走了,那时他才十五岁,后来一直冒(没有)消息了。

    在桥头江家居住地,毛委员接见了酃县的农民运动会干部何健础和刘雄,在听取何健础的汇报后,毛委员要求县里的农运会干部,在农运会受到地主武装的破坏的情况下,不要气馁,要把干部们重新组织起来,立即恢复农民运动会,要拿起枪来,建立革命的武装,跟地主武装斗争,带领农民们开展打土豪分田地,建立革命政权。毛委员接着问道:“你们这里还有懂军事的人吗?”何健础说:“有!”便举荐说“一个叫何国诚,一个叫何史良,都是黄埔第四期毕业的,因不满蒋介石叛变革命,都从国民党军队弃职回家了。”毛委员听了,说:“你们回去和他们商量,看是否愿意参加革命军?如果愿意,就过来找我们。”

    当然,这样的事情,江老先生当时不可能晓得,他毕竟太幼小,也不是党的干部。再者,这样的会见还比较秘密。

    毛委员白天几乎都在第一团团部办公。连队建党之后,党对部队的领导很快加强了,余洒渡、苏先俊等变得势单力孤了,但他们不甘心,带上两个亲信不辞而别,要去省委汇报,说毛泽东故意拖延军机,滞留水口,不执行省委进军湘南的指令,想当山大王。余洒渡等人走到大风垄口女子庙前,被哨兵拦住,很快被陈伯钧带去的人带回团部,交给毛委员处理。有人提出余洒渡等是叛变,要求枪毙他们。毛委员深知他们的内情,觉得巴蛮留他们在水口、在部队,也不好,就让士兵放他们走了。这和四十年以后,放林彪出逃几乎一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余洒渡走后,毛委员要在井冈山建立根据地的思想进一步坚定,他根据周里侦察的情报,派宛希先带一支人马去攻打茶陵,并交代他,打完之后立即撤出,到宁冈找袁文才会合。同时,毛委员又派陈伯钧、游雪程、徐彦刚三名党员去宁冈袁文才部队任职。后来,陈伯钧回忆说:“在水口,部队一面休整,一面发动群众,打土豪。毛委员对于我们这支小红军要找个立足之地,时时刻刻悬念在心。这时,他决定派游雪程、徐彦刚同志和我三个人,到袁文才的部队担任连长、副连长、排长职务,帮助他们练兵,培养革命干部,借此打下后方根据地的基础,便于红军的游击活动。临离开部队时,我们去见毛委员。那是在一个祠堂里,神龛脚下铺着稻草,毛委员坐在地铺上,简单地向我们交代了几句:你们到那里要好好同人家合作,要搞好关系,听袁营长的话,注意了解当地情况,传播革命种子。”(陈伯钧毛委员带领我们上井冈山)

    18日,有战士在水口石壁下村一个李姓人家找到几张报纸,送给毛委员。在报纸上,毛委员看到一则消息,朱德和陈毅的部队在湘南被国民党军队打得正往湘中、湘东方向转移,已经到了宜章一带。于是,毛委员果断地决定:返回井冈山,在那里落脚安家。“我们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在井冈山安的家。”(1965年5月24日,毛泽东)

    连队建党叶家祠,从此麾师井冈山。

    21日,毛委员带领部队离开了水口,经八都(下村)到遂川大汾,遭遇肖家璧的靖卫团,部队被冲散。24日,毛委员在荆竹山与袁文才联系好的王佐会合,着手开避井冈山革命根据地

    2008年7月19日于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