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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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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宇和宁的认识,正是这个网络时代下的产物,同一个文学论坛,同一座城市,见面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冬季,天空零星飘着几朵雪花,一触地面,眨眼就化了。冬天的公园行人很少,宇特意提前去了十几分,第一次见面就让人家女孩子等着总是不好。走到距离湖边不远处,他就看到一个身着白色大衣的身影,正聚精会神地凝视着湖面。这样的环境,这样的颜色,总给人增添几分凄凉和苍白。宇慢慢地走近,生怕惊扰了湖边人的思绪。伫立的人正是宁,之前他看到过她的照片。宇的心理莫名地一阵刺痛。他读过宁许多的文章,都散漫着一股淡淡的忧郁,随着轻风又飘出阵阵清香来,让人有种欲罢不能、疼痛的感觉。此刻,静立的宁正如她的文章一般,惆怅而飘渺。宇痴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姑娘。

    湖心泛着凝重的绿色,在这苍茫一片的天地间,增添了几分幽深。环绕在湖周围的杨柳舒展着枝条,一动也不动,既没有冬的萧条,也没有冬的瑟缩,一切都还原为本来。

    宇和宁的见面就这么简单,当他们先后从梦中醒后,就像久违的老朋友一样互相问候和打趣一番。然后他们沿着石子小路一边走一边就熟悉的话题谈论着,他们的身影被雪花笼罩,宁静而朦胧。

    此后,宇的心就再也没有平静过,抑或在见面之前,他的心里就有了姑娘的位置。不过,宇可不承认,他总认为不见面的友谊是虚幻的,算不得数。

    宁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深深地打动着宇的心。他们的见面更频繁了,不是在弥漫着钢琴曲的咖啡厅,就是在放着轻音乐的茶座,彼此的话很少很少,更多的时候都沉浸在乐曲的旋律中,思想和灵魂却在那一刻交融着、碰撞着。

    宇能真切地感觉到宁似乎有着无尽的悲哀,可每当他用询问的眼神凝视着她时,宁又会淡淡地一笑,言及其他。宇无法捕捉滞留在姑娘心灵深处的那份凄婉,只能用心去理解和共鸣,和宁一起沉默、一起欢笑。

    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宁是搞服装设计的,特别钟情于自然界的任何变化,哪怕是很细微的改变。那次他们一起去爬山,沿路的风景已经开始展示各自的风姿,嫩绿的枝条擦过他们的身体,似乎在向他们问好。宁被这份嫩绿感动着,轻轻地拨开每一根枝条,然后慢慢地放回原处,生怕弄疼了它们似的。

    宇感受着宁的这份温柔,顾作深沉地说,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宁笑着说,你大概最想快点爬上山顶吧!

    错了,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快点变成树枝,也好享受一下被美人抚摸的滋味啊!宇戏谑地说着,同时用热烈的眼神注视着姑娘。

    宁大笑起来,好啊,如果你变成枝条,我一定把你生存的那棵树移植回家,天天给你浇水,陪你说话。

    真的吗?那我现在就变成一棵树,最起码可以天天面对着你!宇的语调突然变了,有点低沉起来。

    宁看看宇,很快又转过头去,快速跑向山顶,一边跑一边喊,快点,看咱们谁先爬上去!

    宇苦笑笑,但受姑娘的感染,马上调整好情绪,紧跟了上去。

    快到山顶时,跑在前面的宇突然听不到后面的动静了,他转过头向后望去,惊呼起来,宁,你怎么了?宁正半跪半坐在地上,双手捧着头,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淌下来。宇着急地问,你是不是头疼?怎么突然间疼这么厉害?宁紧咬着唇,一声不吭,脸色异常的苍白。宇更紧张了,用背对着宁说,快点上来,咱们这就去医院。宁说,没事,老毛病了,过一会儿会好,可能运动有点激烈了!宇看着宁双手用力地抱着脑袋,似乎想把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头里挤出来的样子,心疼极了。他只能紧紧地拥住姑娘,和她一起感受着这份疼痛和折磨。

    这次的经历给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这才知道,宁有病,而且是很重的病。可病是怎么得的,具体是什么病,宁始终不愿意告诉他,只是有时会问宇,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记得我啊?宇被这么一问,心就会疼一次,他告诉宁,我爱你,永远爱,不管你会怎么样!每当这时,宁就会揉搓一下宇的头发,笑着说,真是个傻孩子!宇握住宁的手,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是孩子,我是个男人,一个爱你的男人!宁愣怔了,但马上又改变话题,眼神里却闪过一丝痛苦。

    二

    在夏快要结束的时候,宁的心事似乎越来越重,她的话更少了,只是用文字去叙说着什么。

    宇清楚地记得宁写过这样一篇文章——十二月的天堂很冷吗,讲述一个姑娘得了重病,必须得手术几次才可能康复,也只是可能,更坏的结局就是再也起不来了。而这时,姑娘在网上认识了一位小伙子,他们相爱了。小伙子不远千里辞掉了工作来找姑娘,姑娘的父亲拒绝着小伙子,原因是他没有工作,没有经济收入,怎么照顾自己的女儿呢?而姑娘也知道自己的生死未卜,她也不敢轻易去接受这份爱。于是,姑娘告诉小伙子,我等你到十二月,如果那时你还愿意来找我,我就嫁给你。小伙子答应了,去为自己的事业拼搏,而他根本不知道姑娘将要出国去手术,还以为只要到了十二月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姑娘的第一次手术成功了,十一月她回到了那座城市,期望着小伙子来看她。可十二月到了,小伙子没来,姑娘日日盼,夜夜等,心力交瘁。她去了小伙子居住的地方,推门进去后,她看到了小伙子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她明白了一切。姑娘跑向了大街,小伙子追了出来,在她身后大声说着,你走了,走的悄无声息,我找了你几个月,差点疯掉,是她挽救了我。姑娘停下脚步,一字一顿地说,你没错,错的是我,我不该让你脆弱,而脆弱的男人是禁不起任何温情的。姑娘哭着冲向了街中心,一阵混乱,各种摩擦声响过,姑娘从地上爬起来,哭着跑向人群,他已经死了,为了救她,死了,她亲眼看着那辆车撞向了他。

    宇为这篇文章流下了眼泪,他问宁,这个故事是真的吗?宁笑着说,傻瓜,故事就是故事,是骗像你这样的人的眼泪的!宇没接这个话题,他问,宁,你嫁给我好吗?宁愣怔了一下,马上就说,你说什么呢,我可是不嫁人的,情愿孤独一生。

    可我不愿意你孤独,我想陪着你,行吗?宇的声音有点嘶哑。

    宁转过身去,半天没说话,许久她转过身来,故作轻松地问,如果我就是故事中的女孩子呢?你还愿意娶我吗?

    宇激动地说,我愿意,我愿意,真的!

    宁淡淡地一笑,和你开玩笑呢,哪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宇看着眼里弥漫着一层雾水的宁,一股冲动在体内翻腾,他说,宁,不管你有着怎样的故事,我一定会等你,一定!

    快到九月的时候,天气转凉了,但这却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宇经常出差,和宁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他们最惬意的时光就是“煲电话粥”一聊就是几个小时。听到姑娘清脆的笑声,也是宇最满足的时刻,他多么希望这种笑声能永远持续下去啊!于是,他开始改称她为“笑笑”意思是希望宁永远笑口常开。宁接受了这个称呼,她理解宇的心,只是她的过去以及她要面对的未来不允许她放任自己的情感,她封闭着自己的真情。

    三

    宁很喜欢弹钢琴,这缘于她的继母。但宁很不喜欢提及自己的家庭,宇也很少问,只知道宁有个很有钱的父亲,而且宁的父母早年离异,现在的母亲是她的继母,是一位钢琴老师,虽然宁不喜欢继母,但接受了她对自己的培养,因此钢琴也弹的很棒!

    宁很早以前就从家里搬出来了,在她居住的这个小公寓里什么都有,钢琴、电脑以及她的模特儿。空闲的时候,宇总会要求宁给他弹奏一首,他喜欢看宁弹琴,那时的宁沉静的像一潭湖水,幽深幽深的。他也喜欢这间小小的公寓,这里充裕着浓浓的艺术氛围,总让人浮想翩翩,感知着生活的美!

    这天,宇接到了宁的电话,让他下班后来自己的住处。宇兴冲冲地去了,推门进去后,他忽然感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氛,餐桌上摆放着红酒和小菜,还点了蜡烛。宁穿着一袭洁白的晚礼服,胸前是一朵紫色的玫瑰,典雅而高贵。

    宇愣怔一下,问,今天是什么节日吗?宁微笑着说,不是节日就不能点蜡烛吗?宁给两个杯子倒上了红酒,说,为你我的认识干杯!

    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吧,究竟有什么好事,让我也分享一下!

    宁放下了杯子,勉强地笑笑,说,可以说是好事,也可以说是坏事吧,我要走了!

    宇猛然一惊,差点打翻了杯子,你要走?去哪里?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

    我要出国了,去看病,结果会如何,谁也无法预料。宁说。

    宇看着宁,那篇稿子?

    宁点点头,是的,那个姑娘就是我,在我亲眼看着自己所爱的人死去后,我的心也几乎死了,是我害了他!

    宇凝视着极力压抑着自己情感的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小心地问道,你的病,可以说说吗?

    宁站起身,走到窗前,许久没回答。

    宇走过去,把手轻轻地放在宁的肩头,宁颤抖了一下,她哭了,正因为我的病,我根本没法给别人爱情,而且也没权利接受别人的爱情,因为接受了,就会害了他。

    宇扳过宁的身子,用强制性的口吻说,把我介绍你的家人!

    宁问,为什么?

    宇说,你的未来就是我的未来,我希望我和你以及你的家人一起承担你的未来,懂吗?

    宁又流下了眼泪,良久,她点了点头。她实在无法拒绝宇,无法拒绝那份斩钉截铁的爱情。

    宁正式把宇介绍给家人,宇这才知道宁的继母竟然那么年轻,怪不得宁不愿意提及她呢!

    宇很快就和宁的家人熟悉了起来,奇怪的是这次宁的父亲竟然很赏识宇。宁私下问道,你是用什么方法征服我爸爸的,我爸爸对于一般人可是不放在眼里的。宇顾作神秘的说,那我就是“二般人”了。

    宁“哈哈”大声,我还“三般人”呢,快说说嘛!宇想了想说,大概看到她的宝贝女儿太钟情于我了,所以就——!话还没完,宁红着脸打断他的话,还说——

    宇做投降状,房间里传出快乐的笑声来,正开的俏丽的菊花摇曳着,似乎受这份快乐感染,不由地也陶醉了,花香包围着整个九月。

    四

    宁快走了,她和宇再次来到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公园,选择了一处僻静地地方坐下来。落叶纷飞,不时地洒落在他们的头上,身上。宁从宇的肩头拾一片落叶下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病是怎么得的吗?现在我告诉你。

    原来,在宁十二岁的那年,她的父亲爱上了现在的妻子,于是和宁的母亲提出了离婚。宁的母亲在痛苦之下,撇下了女儿,摔门走了。宁跟在身后,哭着喊着,登上远行的列车寻找母亲,母亲没找到,火车开动了,宁从火车上跳了下来,头受了重伤,从此就留下了这个头疼的后遗症。

    听着宁简单的叙述,宇震惊了,问道,你竟然从火车上跳下来!宁说,是啊,幸亏那时火车行使的不快,要不可能早没现在的我了,其实那时死去也好,也就不用经历后来的事了,他也就不会死,那刺眼的车灯,那刺耳的刹车声,那围观的人群,一切都像是梦,可却不是梦。宁黯然了,凄然的脸上带着一股神伤,忧郁的眼神凝视着那一片片的落叶。

    宇被心痛蜇伤了,他一把抱住了姑娘,柔声说道,一切都是意外,不是你的错,你已经经历的够多的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背负上这么沉重的折磨呢,不要再自责了,我会用我的生命来爱你,珍惜你!

    宁任凭自己的泪洒在宇的胸前,哽咽着说,别傻了,宇,我的生命总是处在临界点上,这次手术谁知道会怎么样,你应该找个健康的姑娘和你共度一生!

    不,无论手术的结果会怎么样,我都会等着,一定,我不是他,因为我了解真实的你,你的童年,你的成长,你的病,包括你失去的一切,所以你不要担心我脆弱,我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来迎接一切。宇坚定地说。

    宁和家人走了,是在某一天悄悄走的,她不愿意和宇在机场分别,那样会很难受的。宇明白她的心。宁的走,也带走了宇的心。每晚,他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查看宁的继母发的电子邮件,这是宇和这位年轻的母亲的约定,他请求她每天都把宁的情况都告诉他,哪怕是一个细微的动作也行。

    宁今天做手术了,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宁已经昏迷半个月了

    当看到这样的消息时,宇几乎疯掉,他点燃了一根又一根的烟,心里就如同搁着一块火红的烙铁,沉重而且疼痛,直到完全的麻木!

    宁的一个手指动了。

    宁的手也会动了。

    看到这样消息时,宇会快乐的蹦起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干脆也开始写日记,记录每天的这一刻!

    宇就这样或痛苦或欢乐,总在这两个极端打滚,面部表情复杂多变。可当走入人群或工作中时,他又会恢复往日的冷静和睿智,一样地处理着日常事物和工作,但熟悉他的人还是不难看出,他整个人消瘦了,话越来越少,总喜欢独自呆着!

    宁已经走了三个月了,这期间他仿佛觉得度过了三年。宁的继母说,宁已经醒过来了,但还不会说话,身体也不能动,但意识已经完全清楚了,这个结果让宇激动的流下了眼泪,无论宁能不能动,能不能说话,他都无所谓了,只要她还活着,清醒着,这就是他最大的满足!宁的继母还说宁这次手术完了后,再过一年还得来做下一次手术,那将面临着更大的考验。宇的心再次沉沦,他想象不来未来的一年是个什么样子,只能把握现在,让宁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快乐中度过。

    十二月了,冬来了,宁也该回来,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日子啊,洁白的世界里,爱情之火燃烧着,这个冬天一定不会冷,宇自言自语着,对着宁的照片哭了!